白石崖溶洞2018年發(fā)掘現場。受訪者供圖

被發(fā)現的“夏河人”頜骨化石。受訪者供圖

帶著兩顆牙齒的半塊頜骨，屬于一位迄今發(fā)現的最早的青藏高原人。由中科院院士、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長陳發(fā)虎領銜的研究為這塊頜骨主人驗明了正身。5月2日，《自然》雜志在線發(fā)表了研究成果。

這是繼去年11月西藏尼阿底遺址考古成果發(fā)布后，我國科學家短期內再次刷新青藏高原人類活動歷史紀錄，從距今4萬年一舉推前至16萬年前。由于該化石在遺傳學上與阿爾泰山地區(qū)丹尼索瓦人親緣關系最近，研究人員建議命名為夏河丹尼索瓦人，簡稱“夏河人”。

洞穴尋蹤：10年尋遍甘加盆地

上世紀80年代，甘肅夏河當地僧人無意間發(fā)現一塊帶著兩顆完整牙齒的化石，將其獻給了當地寺廟的活佛。

意識到這件化石可能是珍貴的古物，寺廟將化石悉心保存，后來輾轉交到中科院寒區(qū)旱區(qū)環(huán)境與工程研究所原研究員董光榮手中。2010年前后，董光榮與陳發(fā)虎啟動對化石的合作研究。

整個研究中最艱難的部分，是找到化石的發(fā)現地。當年發(fā)現化石的僧人已無跡可尋，他只留下只言片語，稱化石來自夏河的一個洞穴。

研究人員以夏河為中心開展了近10年的考古調查，請教當地村民、僧人。在考察了甘加盆地20多個洞穴后，研究團隊發(fā)現白石崖溶洞符合所有條件，確認為化石出土地，洞內還發(fā)現了舊石器文化遺存。

2018年，在國家文物局和甘肅省各級文物部門的支持下，蘭州大學環(huán)境考古團隊聯合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白石崖溶洞進行小面積考古發(fā)掘。豐富的石制品和動物骨骼遺存相繼出土，顯示曾有古人類在這里較長時間生活。

驗明正身：DNA已缺失，古蛋白顯示證據

通過對骨骼化石外在特征的研究，研究團隊確定其為中更新世古老型智人的一種。為進一步確定其種屬，研究團隊曾試圖進行古DNA提取和分析，遺憾的是，經過長時間高度降解，該化石未保存古DNA。

此時，另一種分子學研究方法派上用場：古蛋白分析。

蘭州大學博士生夏歡參與實施了古蛋白分析，她說，蛋白質中的氨基酸序列蘊含了個體演化信息，盡管遺傳信息不如DNA信息多。他們在化石中發(fā)現了丹尼索瓦人特有的變異蛋白質，為確定其為丹尼索瓦人提供了最主要的證據。

另外，為減少對該珍貴化石的破壞，研究團隊沒有對化石進行直接測年。但化石被厚層碳酸鹽結核包裹，研究團隊邀請臺灣大學沈川洲教授對碳酸鹽結核包裹體進行鈾系測年分析，三個測年結果均顯示，化石年代為距今16萬年前后。

“說明該古人類在第四紀最為寒冷的倒數第二次冰期生活于青藏高原，這也意味著，甘加盆地在揭示青藏高原早期人類活動歷史方面具有巨大潛力。”蘭州大學西部環(huán)境教育部重點實驗室副教授張東菊說。

化石溯源：東亞人的祖先——丹尼索瓦人

此次發(fā)現切中了兩個國際研究熱點問題：青藏高原史前人類活動和丹尼索瓦人。前者為研究的出發(fā)點，但后者純屬意外所得。

國際上很多學者推測，東亞是丹尼索瓦人廣泛分布的區(qū)域，但是一直沒找到化石證據。“盡管2010年丹尼索瓦人被提出，但我們一開始并未向這方面想，結果是一個驚喜。”張東菊說。

“這是非常重要的發(fā)現。”“對丹尼索瓦人研究非常有意義。”……論文發(fā)表后數天，研究團隊收到國際國內同行大量肯定的評論，認為這為丹尼索瓦人的研究突破了瓶頸。

丹尼索瓦人是近年來古人類學界研究的熱點。許多東亞人身體里都保留著少量丹尼索瓦人的基因，可以說，丹尼索瓦人某種程度上也是東亞人的祖先。

刻畫古人：助丹尼索瓦人形象重建

科學家推測，丹尼索瓦人曾在東亞廣泛分布，中國是重要區(qū)域，但始終沒有化石證據佐證。同時，丹尼索瓦洞的零星化石，除了全基因組數據外，只提供了極其有限的體質形態(tài)信息，我們尚不清楚丹尼索瓦人相貌如何。

而“夏河人”化石，不僅是丹尼索瓦洞外發(fā)現的首例丹尼索瓦人化石，也是迄今發(fā)現的個體最大的丹尼索瓦人化石，首次提供了豐富的體質形態(tài)信息。

“這半塊下頜骨呈現了夏河人的骨壁厚度、齒弓形狀、牙齒大小、牙齒排列等信息，呈現了一些體質特征。頭骨對于古人類的研究很重要，頜骨就是頭骨的一部分。”張東菊說。

張東菊表示，此次發(fā)現使重建丹尼索瓦人體質形象，以及與東亞其他中晚更新世人類化石進行體質形態(tài)對比成為了可能，加深了我們對丹尼索瓦人的理解。

未來，蘭州大學研究團隊將更有目標性地尋找丹尼索瓦人文化遺存，在青藏高原開展更大范圍、更系統(tǒng)的考古調查，希望可以找到更多化石證據。同時，研究團隊將對白石崖溶洞出土的大量石器和動物骨骼進行整理和分析，計劃將來對洞穴做更大范圍的考古發(fā)掘。

■ 追訪

化石遺址被視為“神洞” 當地計劃對其采取保護

出土了這塊珍貴化石的白石崖溶洞遺址，此前一直由白石崖寺負責管理，當地信眾視其為“神洞”。

夏河縣文旅局副局長段西義告訴新京報記者，白石崖溶洞外設有鐵門，一般游人參觀需由專人帶領，因此保護狀況較好。5月2日論文發(fā)表后，夏河縣文旅局已經向上級遞交報告，提出未來由政府管理白石崖溶洞，采取更完備的文物保護措施，同時為下一步發(fā)掘工作提供便利條件。

蘭州大學研究團隊也正在與當地政府商討，如何對白石崖溶洞采取更周密的保護措施。

夏河縣地處青藏高原東北端，與黃土高原相交，地勢高峻，多山多谷，分布著眾多洞穴。在白石崖溶洞附近，就有另外四五個洞穴。段西義表示，下一步將力爭對這些洞穴進行整體層面的保護。

■ 背景

青藏高原成研究熱土 古人類研究成果迭出

就在去年，青藏高原早期人類活動紀錄剛剛被刷新。

去年11月30日，美國《科學》期刊在線發(fā)表了中國學者高星、張曉凌、王社江等人的研究論文，介紹了考古學者在藏北羌塘高原發(fā)現一處舊石器時代遺址——尼阿底遺址，將人類首次登上青藏高原的歷史推前到4萬年前。

近年來，青藏高原早期人類研究逐漸走熱。尼阿底遺址課題組負責人、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高星曾告訴記者，青藏高原的高海拔與極端氣候，為研究人類對高原和極端環(huán)境的適應能力與方式提供了重要的資料，因此成為考古研究熱點。

國家文物局、科技部、中科院等部門在青藏高原支持開展了多項科考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也提供了支持，目前多支研究隊伍活躍其中。

青藏高原古人類研究在短期內屢獲碩果，在張東菊看來，一方面得益于國家相關部門的重視和支持，另一方面也與青藏高原舊石器時代考古研究人員增多、力量壯大有關，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投身舊石器考古研究，對青藏高原研究興趣也與日俱增。

新京報記者 倪偉

關鍵詞： 青藏高原人